前不久，在本报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刊登了一则广告，说是由中国环境科学学会主办的“造纸黑液资源化利用技术现场推广会”将在北京举行。孰料，这则广告在业界引起了强烈反响。会议于几天后召开时，来自全国各地造纸企业、环保部门、科研单位和设计单位的代表竟有100 多人。会议开幕当天下午，还有人匆匆赶来。一个普通的技术推广会，为何会引起如此关注？会议承办方中国国际环保网负责人一语中的：黑液是造纸企业的老大难问题，直接关系到众多中小造纸企业的生存，技术推广会引起强烈关注是在预料之中的。

黑液：造纸企业心中的痛

人们不时可以从报纸或电视上看到这样的报道：某条河流受到污染，渔民们望着白花花一片死鱼欲哭无泪。而类似的污染，多是由造纸厂造成的。在中国，一个小造纸厂污染一条河的例子不胜枚举。

中国环境科学学会秘书长鲍强，是这样概括我国造纸企业现状的：污染大、数量多、规模小、原料复杂。他说，造纸废水总量占我国工业废水总量的 10%左右，COD 占 30% 左右，污染危害极大；除了中国，全球造纸企业数量共有 4000 多家，而中国竟有 1 万多家，数量十分惊人；国际上制浆厂规模一般在年产 17 万吨以上，造纸厂规模也在年产十几万吨以上，而我国年产 1 万吨以上的制浆、造纸企业，只占企业总数的 10% 左右；国外的纸产量中木浆占 93% 以上，而我国木浆只有 14% 左右，其余为非木浆产纸，其中麦草浆约占 63%。麦草浆与木浆相比，因其纤维短细、含硅量高、黏度大、滤水性差、提取较困难，给污染治理带来较大的困难。

在造纸废水中，危害最大的就是黑液。有关专家介绍说，每生产 1 吨麦草绝干纸浆，需要往蒸球里添加 2.5 吨麦草、7.5 吨水和 300 公斤烧碱。在高温蒸汽下，经过若干小时的蒸煮，麦草中的纤维素、木质素和半纤维素三个主要成分被离解，形成原始浆液。从原始浆液中分离出不溶于碱液的 1 吨纸浆（纤维素）后，剩下的就是废液了，因其颜色黑而被称为黑液。

记者曾亲眼看到黑液排入长江的可怕情景：酱油般的液体从粗大的水管中喷涌而出，在江面上激起厚厚的微黄的泡沫，顺江而下漂浮数里之遥，江水中也形成一条黑黄的污染带。如果成千上万家造纸厂都这样排放，其后果可想而知。国家环保总局巡视员臧玉祥指出，造纸废水是水污染中最主要的问题，特别是在海河、淮河流域，70% 左右的污染负荷来自造纸以及酿造废水。造纸黑液真的十分难治吗？其实不然，100 年前发明的碱回收技术，目前已经十分成熟。其方法是将黑液浓缩后进行燃烧，从中回收热能和碱。这项技术在国外应用很普遍，但在国内推行起来就很难。原因之一是该技术投资规模比较大，在国外约占纸厂总投资的35%，相当于配套建设一个碱厂；原因之二是该技术适用于规模较大的制浆厂，年产 3万吨以上的制浆厂应用效果比较好；原因之三是该技术运行费用较高，小纸厂难以承受。

山东聊城环保局前来参会的一位官员说，造纸企业其实都想治理污染，但苦于缺乏经济适用的技术；而治理不了污染，这些企业早晚要被关停。仿佛是为他的话做注脚，山西运城地区环保部门派人前来寻求技术，因为那里有几百家小纸厂亟待治理。
更耐人寻味的是，一些规模较大、已经上了碱回收技术的造纸厂，也赶来参加这个会议。

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说中小造纸企业是“鸡肋”，真是一点也不过分。这些企业多建在经济欠发达的地区，利用当地丰富的麦草等资源造纸，对当地的财政和税收贡献比较大，不少还是当地的支柱企业。但是，这些企业对当地以及下游地区造成的污染也十分严重，有的甚至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

正因如此，国家于 1996 年以来对年产 5000 吨规模以下的数千家小造纸厂采取了关停措施，减少了一些黑液排放对环境的污染。山东省在关停了 1 万吨以下规模的造纸厂后，今年又提出关停 2 万吨以下规模的造纸厂。但是，我国目前仍有 6700 余家造纸厂，其中年产 1 万吨以上的约 1100 多家，年产 3 万吨以上的约 130 多家，其余为年产 1 万吨以下的小企业。在去年的“一控双达标”工作中，这些中小造纸厂多数做到了达标排放，但今年又有许多企业出现了污染反弹。客观地说，这并不奇怪。很难想象，规模小、技术装备落后的小造纸厂能够根治污染、稳定达标。据了解，国家将在“十五”期间加大工业污染源的治理力度，其中草浆造纸黑液的污染治理是重点之一。

国家环保总局和国家轻工业局 1999 年 11 月 29 日联合发布的《草浆造纸工业废水污染防治技术政策》规定，非木纤维制浆企业 1.7 万吨/年碱法化学草浆厂是建碱回收装置的最小规模；对现有 1.7万吨/年以下的小型化学制浆企业，将采取治、关、停、并、转等方式完成治理任务。但实际上，这一政策并没有完全落实到位，主要原因有三：

第一，造纸工业是我国国民经济的重要产业之一，据 1996 年统计，全国机制纸和纸板年产量达 2600万吨，居世界第三位。如果现在就把达不到治理要求的小型化学制浆企业全部关停，必然造成纸张市场供应紧张、纸价飞涨。

第二，在一些经济欠发达地区，由于产业结构不合理，地方财政拮据且对小造纸依赖程度很高。对小造纸实行并、转、治，缺乏足够的资金；对小造纸实行关、停，又会导致地方财政危机。

第三，关系到农民增收与秸秆利用。在我国农村，焚烧秸秆已经成为一大环境问题，对秸秆进行综合利用为政府所提倡。把麦草等秸秆用于造纸，既可增加农民收入，又解决了深加工的问题，是一条合理的出路。

因此，在我国目前的经济发展水平下，作为碱回收技术的补充，寻求一条适合 1.7 万吨/年以下造纸规模企业的黑液治理技术路线，切实削减草浆造纸污染负荷，为全国数千家小型造纸企业营造一个生存空间，对于我国草浆造纸业走可持续发展之路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出路：综合利用结构调整

80 年代以来，我国对造纸黑液的污染防治十分重视，开展了大量科技攻关工作，经过 10 多年的努力，取得了很大成绩，提出了多种技术路线，开发出很多处理药剂与设备，鉴定了许多科技成果，也建设了不少示范工程。但是，草浆造纸黑液的污染治理至今尚未取得满意效果。

污染物是放错地方的资源。这句话对造纸黑液同样适用。以麦草为例，其三大主要成份是纤维素、木质素和半纤维素。其中只有占重量 40% 的纤维素送去造纸，剩余约占 60% 的木质素和半纤维素被遗弃在黑液中。其实，木质素是一种无毒的天然高分子物质，作为化工原料具有广泛的用途，而半纤维素（聚戊糖）则是良好的饲料原料。应用碱回收技术处理黑液，一是对纸厂规模有要求，二是运行费用较高，三是使宝贵的资源被白白烧掉了。如果按照资源回收利用的思路去治理黑液，既可解决污染问题，又能为造纸企业增加经济效益，而这才是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环境效益相统一、符合可持续发展方向的治污技术路线。

在这次“造纸黑液资源化利用技术现场推广会”上，内蒙古蒙宜造纸黑液综合利用有限公司推出的技术，引起了与会者的关注。该技术的特点是可以同步回收碱、木质素和水，尤其是解决了稻草制浆黑液处理的难题，且进行了1 万吨规模的工业化试验。2000 年 10 月，该技术通过了国家环保总局主持的成果鉴定。中国环境科学学会秘书长鲍强认为，该技术适应性强，易于推广应用，不受规模、原料限制，是一项适合国情的、过渡性的技术。无独有偶，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孙连超，早在 1988 年就提出了对造纸黑液进行资源化治理的技术路线，并纳入了国家“八五”科技攻关环保项目之中。经过 10 多年的努力，他成功研究出第三代黑液资源化回收技术。该技术可将造纸黑液综合回收为一个产品——钠（铵）木糖（碱或铵、木质素和聚戊糖的总称）。河南省某镇办造纸厂，采用该技术建成了一套年产6000吨麦草制浆的生产线进行黑液资源化利用生产钠木糖的工业化生产实验工程，通过了当地地区级环保局的正式验收，建设资金已于两年内全部收回。据介绍，1999年该企业造纸和黑液资源化产品的总效益约 900 万元，其中资源化产品达 500 万元，超过了主产品纸的效益。据介绍，河北某地近期又应用该技术，建成了一套万吨级的工业化生产实验工程。

据介绍，类似的技术还有不少。有的经过了中试，有的进行了工业化实验。但是，这类技术多数还存在回收产品纯度不够、含水量较高以及难以综合利用等问题。河南一造纸厂的厂长告诉记者，他的厂里积存了1 万吨回收的木质素，因含水量太高，白给也没人要。鲍强认为，从长远来看，从国家产业政策和结构调整的要求来看，治理中小造纸企业污染，还是应该走上规模、实行碱回收的路子。但在当前国情下，上述技术作为过渡性的技术，还是值得推广的。今后，如果确实在技术上取得重大突破，真正解决了中小纸厂黑液治理及综合利用的问题，众多中小型造纸厂将重现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