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宫:古老印刷术散发墨香
2008-01-02 00:00:00.0 来源:成都日报 责编:中华印刷包装网
盛夏的一个雨天,我来到位于成都西郊的青羊宫。这个著名的道教胜地明末遭兵燹后,从清代康熙到同治、光绪年先后重建与培修,规模渐阔,加之康熙三十四年建二仙庵与之毗邻,一宫一庵,占地三百余亩,气势非凡,新中国成立后一度拆隔墙,合二宫庵,辟为文化公园。于今青羊宫道观格局基本尚存,平时,居士游人稀少,为都市之一清静地,每到初一、十五,这里香客如云,成了善男信女超凡出世之境。陆游“当年走马锦城西”时,感叹“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大诗人和他笔下的风情胜景,在今天已成为仰慕者追忆的历史故旧,只能在情感深处追怀默念。不过对我来说,青羊宫还在,尤能抚慰文化人心灵之缺失的是青羊宫内的雕版印刷工艺,至今仍保持其活力。
唐末成都 全国印刷中心
经当家的陈明昌道长介绍,我在一个老四合院里见到了负责印经的蒋师傅。院子位于三清殿右侧,院中植物茂盛,雨中绿叶泛着活泼的亮光。因无居家的繁杂,院落洁净清爽,感觉正是道家所居潇洒出尘之境,易于静观内心而超脱。左右厢房分别为印刷车间和经版房。
蒋师傅带我先看藏经版房。经版房约有180平方米,焦墨味混合着潮气在狭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房中铁架子横竖错落、又挤又暗。经版紧挨着置于架上,像现代书籍一样竖放。架子高的两米多,少部分仅一米三、四高,分成隔层,经版均按某类某种经书排版顺序置放,取印也按顺序。所以,蒋师傅叮嘱我不要乱抽乱放,以免印刷中排错版页。
经版大小一般是22厘米(宽)×33厘米(长)×1.5厘米(厚),印出书的规格是28厘米×19厘米,印“经忏”(俗称走马折子,象朝臣的奏折)的版子较大,是53.5厘米×29.3厘米,还印一种叫“科仪”(道士做法事用的,篇幅较少)的经书,书的规格是21厘米×32厘米,比一般经书稍大。蒋师傅说,架上经版基本上是清代留下的,共计约二万多块,是《道藏辑要》书籍的全部版子,每个架子上都有标牌,写明属何种经书。经版都是黑黢黢的,不知印过多少经书了。
几十年或几百年前,这些经版经谁的手,在怎样的环境下开雕,又如何保存至今,的确是个谜。史家确认,最迟在唐代,中国已发明雕版印刷术,现存世界上最早的印刷物《金刚经》是唐咸通九年(公元868年)的木刻本(现藏英国伦敦不列颠博物馆),文献可考者还可上推。一千多年来,几乎历代都有雕版印刷。成都是中国雕版印刷发源地之一,1944年在川大校园内出土晚唐时印的《陀罗尼经咒》,是国内现存早期的雕版印刷品,上刻佛像、经文,首行是“成都府成都县龙池坊卞家印卖咒本”,考古还发现唐末剑南西川成都府樊赏家印历书残页,以及西川过家印的《金刚经》残页,而且晚唐刻的“西川印子”(即印本)《唐韵》《玉篇》等书在当时还流传到日本。可见,唐末成都的刻书印本已蔚为大观,成为全国的雕版印刷中心,卞家、过家、樊家等正是当时蜀地的著名印书铺。
早期刻本以佛经、咒本、历书及字书为主,经过五代至宋,成都刻本愈加精湛,著名的《宋开宝蜀本大藏经》《太平御览》《册府元龟》《文选》《初学集》以及元稹、白居易等诗文集相继刻印,为世人所珍,有“宋时蜀刻甲天下”的美誉,蜀刻也成为宋版的代表之一。这种刻印传统一直延续到民国初年。
从“益州始有墨板”(宋《国史志》)开始,无论官府还是书商,刻书越来越多,内容丰富,书家文人也愈来愈重古刻与名家所刻。宋版不仅刻有书铺的名号,好的雕版所印之书神采焕然,令方家爱不释手,但古刻十分稀罕。书要遭虫蛀,雕版易遭火灾,存雕版比存书更重要也更难。
据载,《道藏辑要》经版原藏于紧邻青羊宫的二仙庵,光绪十年,由当家道士阎永和主持刻版(一说是清光绪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贺龙骧、彭翰然等人第四次刊刻)。二仙庵创建于清康熙年间,道士在此传戒、习经,新中国成立后才与青羊宫合而为一。如果不是读经之需,这些经版也可能交由博物馆或尘封某处库房便再也无人过问,青羊宫也不可能再现初期木版印刷形态,并用这种方式制作代表传统文化之一的道家典籍。
蒋师傅取出一块雕刻有图像的经版给我看,干时呈黑灰色,两面皆刻,他说这类神仙图像施刀圆滑,而文字却疏朗,连同仿宋体经文皆宗宋版,是清代刻版着力追求的风格。在靠门边几案上有几块新刻而未施墨的经版,蒋师傅说是补缺的,虽也找的是技艺高超的雕工,但总觉技法难出老版之上。当然,偶做补刻,与刻整套书,神韵就差了一大截。
印刷60套 费时一年多
下午一点钟,印刷车间开工。车间同对面的经版房一般大,乍一看,乱七八糟,桌案摆放着一堆堆宣纸、印张或装缝好的书。尽管零乱,但却安静,里头有十二个工人,除两道士,余皆年轻人,都专注于自己的工序。
印经版的是三个年轻人。经版摞在案头,都是选好了按顺序要印的。台前正中放置要印的版子。我看小周操作,他先用墨刷子在版子上敷墨,接着放上一张按规格裁切好的宣纸,然后用一刮子在纸上均匀地碾几下,随手扯起,雕版上的反体字即印在纸上了。平时常说“印刷”这词,时至今日,我才真正体会所谓“印刷”的含义。
小周说,这刷墨的“刷”,应称“走”,每印一张纸,都要在经版上“走”一道墨;刷子叫“走子”,铺纸于墨板上后不叫碾,叫“擦”,前后动作连贯,熟练的就是“三走三擦”,不仅快,且字迹清晰、墨色均匀饱满。我看小周平均几秒钟印一张,非常熟练。他说已干了三年,每天七个小时,按规定一天印1900张纸,早已习惯,完全是机械动作了。经版两面刻印前要先数纸,每个版子正反各印60次,完后即把版子堆放在脚下。印版的墨是从本市凤凰山一工厂出的焦墨,宣纸是夹江生产的,夹江宣纸在文人中素有名望,张大千也喜用之。
蒋师傅说,线装经书的工序有十多道,从切纸开始(整张69厘米×132厘米),通常裁成七张,若印“科仪”版,只能裁六张;接下来是分集印(道教经书以二十八宿的角、亢、氏、房、心、尾、箕等顺序分集),每个印工负责几集,最后合成一本。一版需印60张,即印60套,一个印本一天印1900张,约印30至32个经版。按全套《道藏辑要》经书245本计算,60套就是14700本,蒋师傅说光印齐就要一年多时间,这里的三个印工只有两个印经书,一个印“科仪”版。若用现代电脑排版,印刷完毕当不出一月。
印齐一本书后,就“配页”(或称“捡页”),把相连页码按每种书的顺序捡出配齐,大致一天一个“捡页”工要捡上万张纸;接着是“折页”,印一个版子是两页,需从版心对折,然后“加附纸”(又说是嵌附纸),有点同于现代书籍封页内的衬纸;然后将一本书的页码全摞一起进行“齐墨”,将版心的鱼尾形记号或黑口线对齐,再“整墨”,把页码从里到外依版心黑线对齐,因这一边是不裁切的,再放在机器上压紧密;接下来是“贴壳子”(这是书的封面)、“切毛边”、“打眼子”(这是线装书缝线必需的步骤)、“缝线”,在封面贴书笺,一组组书出齐后按序装函套,在函套上贴书名标签,可见木版印一本书,从印刷到装订成型,要费不小的工夫。
因是各做各的工序,不断重复一个动作,工人们都已成了熟练工,均要为书的装订配套而完成大致的工作量。缝线的师傅说,手快的一天要缝二百本。蒋师傅说这里最长工龄的不过三年,印工中有一个才个把月,而一天的装订量是2600页,工序配套、速度相应,不熟练是不行的。快而不出错,动作程序严密精细,这也是达到手工艺至高境界必需的过程。尽管工人手中活不停,却有说有笑的,似乎并没觉得工序的单调及熟悉技艺的艰难。赏心悦目的是成品线装书堆积案上时,手摸着书页翻阅,感其质、闻其香,看其斗大的字,真有文化典籍的厚重之感。其古色古香,令人爱不释手。
昂贵稀少的雕版印刷书
一部《道藏辑要》245本,装35函,仅出60套,的确少而精。所以蒋师傅说虽有价(1990年国内流通价6500元,海外流通价8000元,现价是18000元),实不为利,因为这种印经方式数量很有限,成套书要售罄才再印,甚至很难说印多久。
这里并非一直在印经,1986年恢复印经,后停产,直到1993年又才继续。1980年巴蜀书社曾出过《藏外道书选刊》,共10辑,包括200种道教文献资料,是正续《道藏》《道藏辑要》未收之作,蒋师傅说也是青羊宫印的,当时印了100套。
蒋师傅从 1996年开始印《道藏》,算是这里最老的印经人了。我去时正看他裁切成书毛边。他说,现在木版印《道藏》很艰难,首先纸张贵了,像夹江宣纸,原先十三元,后来十五元一刀,现在四十六元一刀,差不多翻了三倍。“当家的甚至说不行就用胶版印刷。那样咋行,胶印的纸不对,墨也不对,拿起就没有道藏的感觉”,他把手里的道藏线装书翻了一下,说道:“还是要这样的书翻起才对。这是我留着的,哪个要,我只给他复印,原书不给他。现在这里是有要的才印,干一天算一天,顺其自然。”
雕版印刷最早从寺庙宫观里滥觞,即由印刷佛经或佛像而创始发展,除前所举初期所印佛经书,唐人已载道家雕印《刘宏传》数千本之事(《云溪友议》),唐朝初年开始编纂《道藏》,宋徽宗政和年间首次刻板印刷全部道教经典,称作《万寿道藏》。金、元两朝也刻印了《道藏》,并都增加卷帙。明代相继刊印正、续《道藏》,是今世所见最古老的道藏,其刻版在1990年被入侵北京的八国联军焚毁。
清嘉庆年间,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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